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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年12月20日,北京市999急救中心接到了一通求救电话,著名相声演员马季在家中突发心脏病。10多分钟后,急救人员及时赶到马季家中。
当时,马季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,正坐在家里的马桶上。急救人员当即采取了胸部按压等急救措施,对他进行抢救。约10分钟后,医生将马季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。
十点半左右,马季因心脏骤停,抢救无效死亡。不久后,众人为马季举行悼念会。各界名家齐聚八宝山,甚至,有群众从全国各地赶来悼念马季。
送行人数近两万,蜿蜒数百米,场面十分壮观。有网友这样形容当时的场面:一代笑星落天空,两袖清风好人缘,三星高照送大师,四方百姓悼马老。
为何一个相声演员去世,会有如此大的反响?其实,这并不奇怪。在八十年代,马季承包了众人的笑点。关于马季,不敢说人人称赞,但也很少有人说他不好。
陈佩斯评价他是“所有文艺工作者的楷模”,郭德纲说他是“真正意义上的相声大家”。
可以说,马季是相声界里程碑似的人物。就连徒弟冯巩,提起师傅也只剩下一声叹息:他像太阳,别人想追也追不上。
不过,他多年的搭档赵炎却在离开灵堂前向媒体透露了一个消息,马季有三个未完成的遗憾。而这三个遗憾,都与马季最钟爱的相声事业有关:
“今年是他从艺五十周年,我们本来想今年给他做一场纪念从艺五十周年的专场演出,结果今年大家事情太多,就推到了明年;
马季先生和相声的缘分,像是早就注定好了。1934年,马季出生于北京城的一个商人之家。每次放学后,就提着一篮子冰核去叫卖。
所谓冰核,就是冬储夏用、供人消暑的冰。当时,马季跟小学的班长关系很好。而这个班长,恰好是相声世家——常家的亲戚。
于是,马季便常常夹着一篮子冰核,跟班长去常家的启明茶社听相声。又能免费听相声,又能卖掉冰核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事。
自此之后,启明茶社就多了一个小小年纪的常客。马季喜欢听相声,也喜欢模仿相声,但还真没想过学相声。
十三岁的那一年,马季没有继续学业,被家人送到上海宏德织造厂当学徒。每天只做两件事,早上起来倒马桶,接着伺候师傅洗漱。就这样过了三年,直到宏德织造厂倒闭。
回到北京后,又是一个三年,马季考上新华书店华北发行所,成为了一名职工。 1955年,北京市举办工人业余艺术团,由刘宝瑞、郭全宝两位大师亲自授课。
大概是怀着对相声的亲近,马季毫不犹豫的报名参加。1956年初,由他表演的相声《找对象》荣获北京市一等奖。
同年,马季被调到中国广播说唱团,拜侯宝林为师。那时候,电影行业在中国慢慢崛起,马季曾一度想去学电影,在众人的劝说下才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他在相声上的才华是不可否认的,然而,并不是有才华,路就能一帆风顺。在中国广播说唱团,马季是一座“活招牌”。二十二岁刚进团,就担任了团支部书记。
他脑子活,相声讲的好,但说的却不是传统相声,而是新的相声流派。这导致他遭受了很多质疑,也遭受了很多谩骂。然而,不管外界如何纷扰,马季对相声的热爱始终如一。
1963年夏天,马季随中央文化工作队到了山东省文登县宋村公社演出。一天晚上,他突然迸发出了灵感 ,想要构思一段新相声,就光着脊梁在油灯下伏案写作。
同行的曲艺编辑沈彭年找马季聊天,见他背对着屋门伏案写作,便想和他开个玩笑,抬手朝他背上轻轻一拍。只听“嗡”的一声,一抬手,满手都是血!
原来,马季写作的太认真,没有发觉背上已经趴满了蚊子。后来,《跳大神儿》这个作品问世,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。
一生中,马季创作了三百多段相声,大多为歌颂型相声,这是他独创的形式。也因此,有人认为他背叛了艺术。但不管别人怎么评价,马季只留下四个掷地有声的大字——终身不悔。
赵连甲曾为马季抱不平:“你只看他写《登山英雄赞》,你知道他曾跟劳模张富贵一起生活劳动了半年多吗?他们睡一个炕头,他知道张富贵穿多大号的鞋。”
马季还曾写过一段相声叫《地瓜黑斑病》,说的是一种关于地瓜的疾病。这源于他在山东文登生活的经历。当地人以地瓜为主食,地瓜生了病,农民就要断粮。
若不是真正深入人民生活,是断然写不出这样段子的。艺术来源于生活,马季将生活写成艺术,又怎能说这不是真正的艺术?
从艺五十年来,风雨兼程,马季已然将相声融入灵魂。2006年12月18日,马季去世的前两天,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邀请他参加座谈会。当时,马季在广州另有活动,于是婉拒了这次邀请,但特意送上了一幅字,上面铿锵有力的写了四个大字——我爱曲艺。两天后,马季与世长辞。
在曲艺这条道路上五十年,究竟是命运的力量还是个人的选择,他早已分不清。但他知道,他爱曲艺。
马季给人的印象总是温暖、柔软、阳光的。冯巩评价马季像太阳,并非没有道理。相声是门和人打交道的艺术,马季将这门艺术发挥到了极致。
无他,因为马季先给了郭德纲尊重。其实,相声行业曾有一段低迷时期,马季等老一辈渐渐退出舞台,年轻人又不懂创新。
很长一段时间,相声都处于困局,直到郭德纲横空出世。虽然出身草根,也不走传统路线,但他总能逗得人捧腹大笑。
自此,相声一改颓势,德云社家喻户晓。但或许是郭德纲太火了,落在有心人的眼里,就多出了种种不好。
马季却很喜欢郭德纲,一次,郭德纲请马季为德云社题字,马季欣然应允。刚提完字,就接到了一位同行的电话,细数郭德纲的种种缺点。言外之意,让马季不要支持郭德纲。
对此,马季回应道:“我年纪大,不嫉妒人了。”后来,有媒体问马季对于相声界出现争论的看法,他表明自己不参与这些矛盾,这对于整个行业来说是好事。
后来马季去世,郭德纲连夜赶回北京为他送行。他不常夸人,每次提起马季,却总是赞不绝口。
不止对同行,马季对陌生人也一样真挚。有一年,马季到江宁去演出,散场之后想回酒店休息,却被剧院的看门大爷拦住了。
原来,大爷想讨一幅马季的墨宝。要知道,马季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,唯独喜欢练字。
他的字写得好,有许多人想要收藏他的字。但马季却一点没犹豫,直接应承下来,不顾演出的劳累,站在剧院门口就给大爷题了一幅字。
写完之后,一摸兜才发现没带印章,于是对大爷说:“印章在我们住的中山大厦,等我回去后盖上章再让人给您送来。”
等马季他们走后,有人提醒大爷说:“您是老糊涂了,外面多少人抢着收藏马季的字呢,他的一幅字,可以卖到五万块。别抱期望了,我看啊,他是不会送来的。”
不料,马季回去后很快就给字盖上章,还专门派一个徒弟交给大爷。已识乾坤大,犹怜草木青,这才是真正的人民艺术家。
马季是个好脾气,不是没有脾气。私下里,他曾对徒弟们说过一句让人诟病的话:“我喜欢相声和曲艺,但不喜欢我们圈子里的有些人。”
这句话,多多少少会让有些同行不舒服。不过,也确实是他的心底话。相声作为一门传承悠久的艺术,精华中必然掺杂着糟粕。行业内存在着乱象,也是必然的。马季对相声“爱之愈深”,便“责之愈切”。
这的确是一句批评,但只有深切喜爱相声的人,才能不避讳地指出相声存在的问题。而他所秉持的理念,也注定会与某些人背道而驰。
不过,最后的最后,很少有人真正说出他什么不好。作为一名老艺术家,马季向来低调,不喜欢张扬。
但在他去世前两年,七十岁生日的庆祝宴会上,却几乎请来了所有的同事和朋友,大摆宴席。席间,他说:
“今天我请来的所有朋友听我一句话,我七十了,过去的岁月中,你们对我不好的地方,我全忘了!我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,我道歉,鞠躬,希望你们原谅!古稀之年,全是朋友,咱们重新开始叙写友谊!”
直到他去世多年后,朋友们还会无意间提起马季,仿佛他正在某处讲相声。随后一愣,恍然发觉马季已经离开很久了。
相声是靠嘴吃饭的活计,是说话的艺术,但马季能做到“人情练达”“世事洞明”,绝不仅仅靠嘴。
教导徒弟时,他传授了这样一个诀窍:真心诚意的深入生活。六十年代创作《画像》,就到山东文登和劳模张富贵一起生活了八个月;
七十年代创作《新桃花源记》,就在湖北常德住了半年多。也许,马季之所以能够俘获人心,也仅仅靠一片真心诚意。
他不喜欢圈子里的有些人,但他喜欢曲艺和相声。因为“无私”,所以宽容,所以真诚。
马季身上的光环很多,“全国十大笑星”之首、“金唱片”奖得主、中国曲艺牡丹奖终身成就奖、政协委员……他的名气也很大,影响了中国的一代人。
按理来说,他没什么不满足了,但马季始终不满足。而他的不满足,也与相声有关。
马季很早就认识到,相声教育体系的缺失是相声行业乱象的罪魁祸首。对每一个相声相关从业者,他都积极与对方探讨这方面的问题。不只探讨,还要找到一个解决方案。
很多相声演员都是从小跟着师傅学艺,以图用这门手艺糊口。连义务教育都没有读完,更别说高等教育。
而真正的艺术家,绝不是简单重复工作的匠人,也不是单纯的手艺传承人,是需要构思优秀作品的思想家。相声缺乏的,是完整的学科建设。
1981年,马季曾在朋友的协助下,于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《相声艺术漫谈》。这本书在业内被小范围的传播,对于马季来说,却远远不够。
建立完整的曲艺学科建设,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。进入晚年,马季很少演出,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实现这个想法。
他多次表示:“我想在有生之年编写出一套像样的相声教材,使相声的艺术传统能够得到全面而又规范的传承。”又呼吁大家:“相声应该有自己的博士”。
他的理念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同,于是在2006年10月,马季作为监察组的成员坐镇CCTV相声大奖赛。
当时,有一对业余的相声表演者,是清华大学的在读研究生。马季知道后非常高兴,多次跑到后台鼓励他们坚持学相声。甚至见猎心喜,流露出想要收徒的意思。
在促进创办相声学校方面,马季也没闲着。以高龄之躯四处奔走呼号,明确提出筹划相声学院的意见。
曾联络罗杨,徐晓钟等共同提案筹备“中国曲艺学院”。很遗憾,直到马季去世都没有结果。
开政协会议的时候,马季乐观的说过:“我得心脏病20年了,每天早上一睁眼,看见了大亮天,看见太阳,我就乐,嘿!我真行,又赚一天!”他感恩生活,也感恩相声。
古语有云:“爱其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”马季对于相声,就是“计深远”。带着最深切的爱,怀着最恳切的担忧,盼望着它蒸蒸日上。不图名,不图利,不夹私心。或许,也是有私心的,毕竟他与相声相伴一生。
马季的火化仪式有点不寻常,遗体送进熔炉后,马东提议让大家用掌声送别。他说,父亲马季非常喜欢别人认可他的作品,每一次掌声都是对他的赞许。
于是,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,马季完成了他最后一次谢幕。留给人间的,也是温暖。对于马季先生来说,怀念他最好的方式不是哭,而是笑。